沈宜安打了个哈欠，不疾不徐道：“你急什么，左右是楚和靖被挂在上头。”
燕婴盯着沈宜安看。
不算幼年短短的几次见面，他与沈宜安认识，也有几个年头了。
他至今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沈宜安的时候，她满身破败地躺在床上，比个乞丐还要不如，眸子里毫无色彩，满身死气。
再后来，她经历了那么多事情，终于慢慢成长起来了。
如今，她也有几分闲适的气息，任泰山崩于前而不瞬目，与从前的仇牧起，倒是有了几分相像。
“我这不是找个机会带你回家嘛，”燕婴摸了摸鼻子笑道，“不过也不急，我们先去楚国，然后再去北燕，北燕这会可冷着呢，等到开春了去，花都藏在雪里，姹紫嫣红的花陪着在太阳底下打转的薄雪，别提多好看了。”
人人都说北燕苦寒，但燕婴却觉得，这世上没有比北燕更美的风景。
沈宜安颔首，“的确是要先去一趟楚国。”
答应苏子榭的事情，还是要做到的。
不光是为了做人的诚信，苏子榭此人，外表看起来温和好相处，但在外的名声却极为不好。
所有的人都知道，宁侯夫人后院几十个男宠，属苏子榭最为受宠，也属苏子榭最小肚鸡肠，睚眦必报。
他从前曾和一个面首起过冲突，那面首靠着弹得一手好箜篌短暂获宠以后，便对苏子榭多加嘲讽。
然没多久，苏子榭就让人绑了他，亲手挑了他的手筋，将他的手指上皮肉割开，一块一块剔着指骨，又将那些小小的骨头熬成一锅汤，捏着那面首的鼻子强迫他喝了下去。
那面首纵然死命挣扎，然双手只剩下一滩烂皮肉，又有什么作用。
但就算是如此，长公主也只是轻飘飘责备了他一句，再无别的处罚。
宁侯府上，再无面首敢当面对苏子榭不敬，更是不敢惹得他不痛快。
所有的人都在盼望着苏子榭失宠，好将他踩进泥潭里，再也抬不起头来。
但偏偏，铁打的苏子榭，流水的面首，那么多人来了又去，没有一个人撼动过苏子榭的地位。
与这样的人合作，也不算是一件坏事。
南唐与楚国接壤，听苏子榭的意思，只怕是对楚国没多少好感。
沈宜安也是一样。
当年沈家灭门之仇还未报，楚国皇族的手上还沾着血腥气。
况且最近的每件事情，看起来没什么关联，但是背地里都有楚国在煽风点火。
若不是楚匡义派人作战，牵扯住白起在边关回不来，沈宜安如今何至于受到忽烈打这么多牵制？
楚匡义欠她的，欠沈家的，早晚都要一样一样偿还回来。
最重要的，还有哥哥的命。
楚匡义杀死了哥哥两次，沈宜安绝对不会让他善终。
燕婴凑在沈宜安身边坐着，他知道，沈宜安纵然此刻面上看起来风平浪静，其实心里肯定还是有几分焦急的。
不过很快，燕十七就跑了过来，传了消息。
月利亚已经带人出去了。
沈宜安几不可查地松了一口气。
但是月利亚就算是出去了，也不能知道她到底是去了哪里，说不定，她是去投奔忽烈打了呢。
而就在这时，秦扶桑也过来，说是已经查到了，今天早晨，月利亚就让人带着苏子榭离开了，此时那个院子，已经是人去屋空。
沈宜安放下心来。
看起来苏子榭，果然是有其本事的。
“走吧，”沈宜安咳了两声，站起来让卿羽为自己披上披风，“月利亚今日要大展英雄，我们自然是不能不去参与的。”
燕婴与秦扶桑皆应了一声。
月利亚从府上出来以后，头也不回地就带人往城楼而去。
因着是顶风而行，马的速度又快，那风刮在面上，像是刀割一样疼。
但她却没有丝毫停顿。
其实最早见到苏子榭的时候，她也只是被他的面容所吸引，并没有其他的什么想法。
精致的东西每个人都喜欢，偏偏苏子榭不像是其他的男人一般对她百般讨好，她哄了几回无果，一气之下，干脆就直接将他绑了回去。
月利亚自己都不知道，从什么时候开始，她竟然真的打算起了自己和苏子榭未来的生活，也是真的开始在乎苏子榭的想法和感受。
从前的时候，她只觉得，此生就算是嫁了人，她也要骑一匹快马，在草原上自幼驰骋，这世上，没有人能禁锢她的自由。
但头脑发热的时候，她也是真的想过要为苏子榭洗手作羹汤。
她从前只觉得自己乃是天底下最好的姑娘，配什么仇牧起和呼图巴尔都是绰绰有余，最好是再多几个燕婴和秦扶桑这样的美男。
但是在遇见苏子榭以后，她竟然有的时候忍不住想，是不是自己天天挥舞个鞭子会吓到他，也许应该像是中原的姑娘一样温柔才好。
她甚至下厨，为他煮过一碗粥。
只是后来她尝都没尝，直接就摔了。
她觉得自己下贱又可怜。
于是在苏子榭面前，她愈发要做出一副高傲的样子来，可是越是这样，她越是不安。
她开始细致观察其苏子榭的一言一行，表面上毫不在意，但一旦他表现出来一丁点的不耐烦，她就会心慌异常。
不过是救下一个楚和靖而已。
月利亚思考了一夜，还是决定自己出手。
苏子榭总会看到她的好处的，这种事情只有她这样的女子才能做，那些娇娇弱弱的中原女子才比不上她。
她策马来到城楼下头，有几个正在唾骂楚和靖的百姓一偏头看到时她，赶紧躬身道：“愿长生天保佑月利亚郡主！”
月利亚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，仰头往上看去，估计了一下这段距离。
看样子，只能在下面打主意了。
城楼上官兵过多，她想要硬闯只怕是不容易，他们是不会让她上去的，更不会让她接近楚和靖。
就在这时，后头忽然响起了一阵异动。
“月利亚！住手！”
沈宜安在后面喊道。
月利亚心一横，瞬间下定了决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