明玉抬眼看向他,有种不是很好的直觉涌上心头,他的父皇时间不多了。
可他对沈玉的情愫,却变得复杂了起来。
沈玉既是他的仇人,又是他的左膀右臂,还是他最为欣赏的人。
当一个人开始欣赏他的敌人,恨不得她是自己的子女,开始想看一片江山在她手上会成为何等磅礴浩瀚的模样时,他就已经不再是当初的自己了。
这是他自己的因果。
哪怕作为儿子,明玉也知道自己解决不了。
最后,只得道,“儿臣告退。”
大殿的门,被沉沉合上了。
所有人都退走,便是严公公都没留下,黑沉沉的御书房当中,只剩下沈玉和皇帝。
烛光摇曳着,并不很明亮。
沈玉抬眼看向眼前的帝王,看着光影在他脸上明明灭灭,从他的皱纹里看到江山的褶皱,看到一个人一生的轮脉,沉沉开口,“父皇留下儿臣,是有话要说吗?”
第一次她在皇帝面前自称儿臣,是迫不得已,是想要借他的势,保全沈家。
再后来,是敷衍,掩人耳目。
此时此刻,却带了一些尊重,是王者与王者之间的对决,虽然更加冷硬,却也更叫皇帝感到舒服,被认可。
皇帝点点头,指着边上的蒲团,道,“跟朕下一局吧。”
沈玉嗯了一声,上前跪坐着。
皇帝也跪坐在对面,两人面对面时,有种共同的连接产生,在面对同一片江山社稷时,四目相对,有了一种新旧接替的意思。
皇帝先走了一步,没让沈玉,道,“那把椅子,你其实是想要的,对吗?”
沈玉落了白子,“父皇的意思是?”
没承认,也没否认。
皇帝抬眼看向她,点点头,“是应该这个样子。”
顿了顿,又道,“有你和战云枭在,这片江山,明玉是守不住的。我早该有这个觉悟和预感,而事实证明,以你的能力,的确也是最适合的。”
沈玉抬眼看向他,“北齐历史上,从未有女子登上皇位。”
皇帝看向她,“可你是个例外,不管你身份如何,你都是这么多年来最强大、最聪慧,最有能力和正气的人。”
“北齐需要你。”
说出这五个字时,他的嗓音是沙哑的,最后垂下头去,落下了一个白子,没再看她的眼睛,只是道,“你知道什么是最重要的。”
“而朕,正是没有守住这最重要的,所以才走到了今天这一步。”
他说着,扭头看向那雕着九爪神龙的椅子,道,“这把椅子看上去平平无奇,但一旦人坐上去,心头的魔鬼就会发疯。”
“年少的时候,朕握着手上的剑,看那寒光湛湛模样,以为自己可以披荆斩棘,开创一个太平盛世。”
“当朕权柄在握的时候,朕发现自己不再是当初那个一腔赤诚的少年。那少年除了铁血丹心之外什么都没有,可朕却拥有了这偌大的江山,这无数的子民。”
“一切,都是朕的。”
“这样的感觉,让朕变得贪婪,想要紧紧握住手上的一切,甚至想要握住更多。朕再次回看曾经并肩战斗的兄弟,便感到威胁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