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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萧沁瓷回了清虚观,兰心姑姑果然已回来了,她见萧沁瓷手中握着□□经,并不知晓她在文宜馆中遇见了天子,因此没有追问,只是在萧沁瓷看书时不经意间提起太后近日来有些不舒服,想叫萧沁瓷去陪陪她。

    “娘娘有些不舒服?”

    萧沁瓷将道经搁下,问。

    “夫人是知道的,娘娘的身体一直不算康健,”

    兰心姑姑说,“近来夜中又难以安寝,今日奴婢见太后都憔悴了许多。眼见年节将至,娘娘念着夫人,恨不能让您时时伴在她身侧。”

    萧沁瓷叹息了一声,道:“太后娘娘实不必为我如此担忧,仰赖娘娘鸿福,我一切都好。”

    她面上显出几分恰到好处的犹豫,“只是腊八那日我才去永安殿向太后请安,如今没过几日,不好立时便去。”

    兰心姑姑皱了皱眉,说:“正是因此,夫人才该早些去。你是太后娘娘的侄女,血亲之间,便是来往得密切些,旁人也无可指摘。”

    萧沁瓷默了一瞬,轻声说,“还是缓两天吧。”

    兰心姑姑等着她给出理由。

    “今日我去文宜馆遇见了圣上,是圣上跟前的庞才人送我回来的。”

    萧沁瓷殊无异色,仿佛不知她的话在一瞬间让兰心姑姑变了脸色,“我不知宫内有没有人看见,但此时去永安殿,落在旁人眼中不太好。”

    西苑偏僻,又值大雪,今日回程路上有多少宫人看见并不好说。但她前脚见完皇帝,后脚便去拜见了太后,不说落在这阖宫人的眼里是个什么样子,更重要的是,皇帝本人会怎么想?太后如今还只是试探,皇帝或许还不知道太后在背后的算计,但他要是知道了,他对萧沁瓷生出的那点虚无缥缈的绮思怕是顷刻间便会烟消云散。

    再者说来太后往皇帝身边塞人,传出去总归不是什么好听的名声,太后如今最缺的就是好名声。

    兰心姑姑并不怀疑她的话,只是探询的问:“圣上怎么会去文宜馆?”

    文宜馆离紫极观不算近,也并不在紫极观去两仪殿的路上,皇帝怎么会去那。

    “或许是一时心血来潮,”

    萧沁瓷略去她和皇帝相处的细节,只说,“圣上寻了两本书就走了,并未与我多言。”

    兰心姑姑不大相信她的话:“那怎么会是庞才人送你回来?”

    萧沁瓷并不回答这个问题,转而问:“我也正想问姑姑,这位庞才人是什么人?我此前怎么没在宫里见过她?”

    这话果然让兰心姑姑一时忘了方才的问话。皇帝的两仪殿历来是宫中最森严之地,滴水不漏,御前侍奉的宫人也不轻易在禁中行走,兰心姑姑又常年和萧沁瓷一同幽居在清虚观,其实对御前并不了解,莫说是她,便连太后也不能将手伸到两仪殿去。但她料想,太后娘娘既然有心要把萧沁瓷送到皇帝身侧,那也是该让她多了解一些御前的宫人,便将自己知道的说了。

    这位庞才人是一年前才遴选进两仪殿的,此前在掖庭局做典使,掖庭是犯事的宫人和充没入宫的官眷所在之所,除了掌事,只进不出,是比冷宫还要难捱的地方。

    “掖庭局?”

    萧沁瓷拢眉,从掖庭局到两仪殿,称得上一步登天了,“这位庞才人是什么来历?”

    分明是个简单问题,兰心姑姑却答得含糊:“她似乎也是罪臣之后,不过早前不知得了哪位贵人的青眼,脱了罪籍成了女官,旁的便不清楚了。”

    兰心姑姑压低了声音:“夫人不必在意旁人,只要按照太后的意思行事便是了。”

    她还记得萧沁瓷初回来时并没有主动同她提起遇见皇帝的事,这样可不行。兰心姑姑又记起了太后的担忧,如今太后还算是能掌控住她,可若她真得了皇帝的欢心,难保不会生出许多旁的野心来,要时时敲打,太后放她在萧沁瓷身边存的不也是这个心思吗?

    “夫人今后若再遇到似今天这样的事,还请及时告知奴婢,也免得引太后娘娘挂心。”

    “是,我知晓了。”

    萧沁瓷轻轻笑起来,是和顺柔婉的模样,语调不紧不慢,没有着急辩解,也没有惶恐失措,“我今日面见圣上,一时失了心神,回来后也未曾缓过神来,一直想着怎么同姑姑开口。”

    她道:“姑姑是明白我的,太后娘娘身体不适,我怎么敢用这些小事来让她担忧呢?”

    她面上掠过一丝淡淡的不自然,“实在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同姑姑说。”

    萧沁瓷言辞恳切,又是这样的柔软语调,叫人不自觉起了怜意。

    兰心姑姑看着她,不知道对她这番说辞信了几分,只是口中语重心长道:“往后夫人的路还长着呢,一点小事便乱了心神岂不是辜负了太后娘娘对您的期望?”

    “我就是怕辜负姨母的期望,”

    萧沁瓷难得眼中显出一点慌张,低低道,“我怕我做不好。”

    自进宫始兰心姑姑就一直跟在她身边,算来也有四五年了。兰心姑姑眼见着萧沁瓷从豆蔻少女长到如今的模样,萧沁瓷是个惹人心疼的姑娘,待人又处处周到妥帖,她虽听从太后的命令,但对萧沁瓷也是有深厚感情的,也不忍见她就这样青灯相伴寂寥度日。

    如今来了机会,她也由衷希望萧沁瓷能抓住。

    兰心姑姑缓和了神情,柔声道:“夫人,不需要您做什么,有娘娘在背后帮您呢。”

    况且太后私底下也也同她嘱咐过,皇帝一心修道,不近女色,现在看上去是有了那么点苗头,说不准皇帝就是喜欢清冷安静的修道美人,还能和他一起探讨道经,务必要压住萧沁瓷的性子,不能让她左了性。

    帝王的喜爱来得快去得也快,这一点再也没有人比太后更为清楚。她曾经宠冠六宫,又一夕跌落,但好歹有了皇后尊位,不至于像贵妃那样落得个悲惨下场。也是这样,太后领悟到权势远比虚无缥缈的情爱来得重要。

    思及此,兰心姑姑也忍不住同萧沁瓷多说了一些话:“夫人,您进宫也有些年岁了,从先帝的沈贵妃到太后娘娘,再到那位早已香消玉殒的薛贵妃,她们都是艳绝一时的美人,也有过无上恩宠,可这帝王恩宠说没便没了。往后的事谁也说不准,可太后娘娘是您的亲姨母,是看着您长大的,即便旁人都靠不住,娘娘也总会护着您的。”

    萧沁瓷点点头:“我明白的。”

    她目光澄澈安静,被殿外雪光一照尤显干净剔透,叫人一见便觉心里安定下来。兰心姑姑不再多言,知晓萧沁瓷喜欢一个人独处,不要旁人伺候,便利索的出去了。

    中殿的槅门对开,外头又飘进来雪沫,落到窗格上便融了。殿内道台两边各置一个紫青铜炉,袅袅香气散在室内,能让人凝神静气。萧沁瓷抿了抿略微干燥的唇瓣,在兰心姑姑走后又瞧了门外的雪景许久,这才重新拾起那本道经,只是垂眸时神情蓦地变了,面上是绝不会在人前显露的冷意。

    她面无表情地翻过一页。

    这世上没有谁能靠得住,将自己的命运交托到别人手中是最愚蠢的事,萧沁瓷很早就明白这个道理了。